□朱坚
章贡居三江之汇合,西连三湘,东指八闽,南抚百越,北望中州。凌云窥视南赣,大山长古雄伟天成,以崆峒为中,地脉开散八方延展四省,十川卧谷汇此奔流入海。正因有这样的山川奇观,滋养了无数生灵,庇佑了历代赣人。
而这镇郡之山崆峒山又名仁空山、空山。明嘉靖《赣州府志》载:“山麓周百里,巅有湖,湖有艑艚,底或动之,风雨立作。”宋代李朴《游崆峒山》诗云:“云根秀出碧芙蓉,烟晃霞飞瑞霭中。地脉九支龙奋蛰,天河一派练横空。”
自苏东坡站在石楼眺望崆峒之后,将崆峒列为赣州八景之重,然而时至今日,崆峒却寂静无声。
20世纪一二十年代,乡人不知何故,用主峰之一峰山之名取而代之,少了气势,失了文化,也间接地导致了如今不名于世。
或正是因为崆峒改名为峰山之后,世人渐渐对它陌生起来。后来的后来,人们似乎想不起太多关于崆峒的过往和故事,甚至都不再了解为什么这座高山叫了一千多年“崆峒”。
由来
关于崆峒山的来由,查阅资料,大致溯源有三。
一为山出空青说:
早在唐以前,关于这座山的记载便频繁地出现,包括赣南第一个学者南朝邓德明的《南康记》、汉《郡国志》及唐《十道志》等州旧志皆记言:“空山出空青,故曰空山。”又曰:“良材果实,一郡所资,虽名空山,所产则倍。”文中所指的空青便是铜矿伴生的孔雀石,是古代珍贵的饰品。
在西汉医书《别录》中载:“空青,生益州山谷及越嵩山有铜处,铜精熏则生空青,其腹中空。三月中旬采,亦无时。”
南朝学者、道教炼丹家陶弘景记载:“凉州西平郡有空青山,亦甚多。今空青但圆实如铁珠,无空腹者,皆凿土石中取之。又以合丹,成则化讼为金矣。诸石药中惟此最贵,医方乃稀用之。”
由此可见,如此稀世珍贵的空青出自此山,便早早地赋予了它如空青一般的崇高地位。空山之名并由此传开。
二为崆峒寺说:
清同治《赣县志》记载:“古名仁空山,自南康数十里而来,为大峰山。章贡二水夹以北驰,为一郡望山,上路周回百里,最高者为宝盖峰,面峰有寺,曰空山精舍。”而这寺庙据说始建于310年,系晋代高僧崆峒大和尚化缘所建,是佛教传入赣南后最早兴建的寺院之一。
据记载,明崇祯七年(1634年)桐城僧人瑞白修缮后,赣州知府刘寰题匾曰“空山精舍”,崇祯十三年(1640年),瑞白因受建安王皈依、殷请,移住洪都(今南昌)百丈山,次年圆寂。
三为借名寓境说:
由于自古便有黄帝问道于广成子,汉武帝登临崆峒的加持,“崆峒”二字寓意特指仙山、仙境的意思,于是借名寓境者众,甘肃之外的河南临汝、江西赣县、四川平武县龙州皆有崆峒山。在甘肃境内还有岷县、酒泉、临洮、皋兰有崆峒山的说法。
宋代程大昌《雍录》中就已点明了赣州崆峒同名之说:“崆峒山,在原州高平县,即笄头山,泾水之所发源也。肃宗自灵武起兵,而杜诗曰:‘常思仙仗过崆峒’者,冀其自灵武西回也,西回即径此山矣。按元和志,陇山在陇州,州之北即灵州,灵州即灵武也。肃宗以天宝十五载七月即位灵武,改元为至德元年,九月南回,自原州入,即崆峒在回銮之地矣。世间山名崆峒者多,黄帝访崆峒问道,汉武帝踰陇登崆峒,今赣州亦有崆峒,皆同名也。”清代诗人袁堂在其《崆峒纪游》中直言不讳地写道:“天下四崆峒,章贡指一屈。”
宋人对于崆峒山之灵如此描述:“赣州的控南徼,其山镇曰空山,奠州之阳,锐峰干霄,挽焉如揭旌纛。巘崿林麓舒布,环百余里,脉络蝉联。章贡二水夹以北驰,弥漫竦踊,如波涛合流,键之其势乃始扶舆磅礴,高闳显敞。州治正据,与山拱揖。盖阴阳所谓来势者,山能蓄泄云雨,云霏阖散,则神物依凭,为一郡千里利泽宜也。”盖以“奠州之阳,阴阳来势”定论。
山灵
崆峒在各种文献史志里被称为赣州城的望山、祖山、案山,为赣城之屏障,更是福地。
相传,唐末五代时期,黄巢兵破京都。负责灵台地理事务的金紫光禄大夫杨筠松受同僚赣人之邀,携带秘籍避居赣州崆峒山杨仙岭著书立说,后被卢光稠邀请为赣州扩城谋划。杨筠松与卢光稠或站立郁孤台上环顾四周,远望崆峒,或站立崆峒之上指点城郭,才有了这赣州城一千多年未被破局的城市格局,也被称为中国古代城市规划与营造的标本。
又传,后世明朝开国元勋刘伯温,破赣州城久攻不下,为寻求攻打赣州之良策,登临崆峒。举目山河城郭,看见这阴阳之极跃然,感叹道:赣州原是天生之阴阳太极圣土。也就有了“刘伯温铁柱定龟城,水淹破赣州”的传说。
水灵
《汉郡书》和《南康记》载:“山上有平湖,中有艑艚底,人动者风雨立至。”
说的是这崆峒山巅直插入云,常见云海,而人在云中扰动,便会引风落雨。一来形容这山之高,二来寓意这山中雨水之灵。以至于这崆峒山下赣州城镇南门外长设祭祀山川坛,每逢官府祭祀,便面朝崆峒拜求风调雨顺。
在崆峒山中,一个叫石角的村落里有一座龙王庙,古名潜灵庙。旧说传于晋代,因有喷龙石穴,遇水口高峡,下临万仞,沃泽千里之神迹而立庙。据《宋郡椽口盛崆山潜灵庙碑》记载,宋绍兴年间(1131年—1162年)大旱,太守陈叔进率领乡民在此求雨每逢得愿。乡人称盖非名山作镇不足以奠神明,非神明不足以布恵泽,非陈公之诚不足以格神至丰岁。在赣州执政两年,政通人和,陈太守也官运亨通备受嘉奖。于是,他特请公费修祠造像立碑为记,碑中有诗文云:山有嘉木兮水有兰,神栖处兮安安。
人灵
在追溯赣人为什么会对崆峒心心念念时,笔者从赣州市博物馆1982年的一次考古发掘中得到启示。在遥远的商周时期,崆峒山下的章贡区沙石镇辖区内,发现了三处古文化遗址,有古赣人部落聚居的屋场以及大量的陶片和石器。这大概是赣南发现的最早人类生活遗迹。
众所周知的赣人先祖“山都木客”,或就深藏其中。《南康记》中有载:赣县东南山上有台,风雨之后,景气明净,颇闻山上鼓吹声,即山都木客吟唱也。以至于苏东坡在《虔州八境图》八首并序的崆峒山篇中写道:“回峰乱嶂郁参差,云外高人世得知。谁向空山弄明月,山中木客解吟诗。”
在笔者整理的历代涉及赣州崆峒的七十多首名家诗词中,宋代有18首,杨万里写有6首,苏东坡、文天祥、刘克庄分别写有3首,另曾几、李朴、戴翼各写有1首;元代有2首;明代有11首;清代多达41首(此仅为已整理之部分,更多资料还待发现)。
而崆峒对于历代赣人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诗词之中。宋代乡贤隐士阳孝本与李存合称“崆峒二老”;杨万里曾题诗将“崆峒院”与黄庭坚创的江西道院齐名;赣县人陈炳结庐崆峒山,躬耕求志,学友交流,终有所成,有《文权》《白云编》等传世,包拯常常上崆峒山求教,以师事之,并为其题墓志“文高表世,学优入圣,静退不竞,深入笃行”;声名显赫的宋代大家曾几的家族墓便在此山;元代名人刘宗弼以书房可望山便以“崆峒山房”为名……可见崆峒二字随着这巍峨耸立的崆峒山,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代赣州的文人墨客心中。